他将房买在离公司一千米之外。
他出去的时候,告诉他的妻中午不回家吃饭。当然不是因天在哗啦哗啦下雨之故,而是遇上公司临时有事。若不是临时有突发的事,哪怕下个冰雹,他中午也定要回家。吃饭,然后休息一小会,与他的爱妻聊一聊无关紧要的天,乐一乐。他喜欢回家,也喜欢家里的饭菜,恰到好处地符合他的味蕾,这种跳跃在舌尖上舒畅的味蕾,常常让他疑是吃了仙丹。这仙丹,是法宝,他因长久地服用仙丹,顾盼间有神有色,看上去煞是迷人。谁说,爱情只是女人保养的良方,男人亦会因了爱情,而熠熠发光。
他是一个公司里的经理,负责常规的客户外,也有一项专门的职责——教刚入公司的雏儿们以专业的知识,这一教不要紧,引发他一肚子的怀想,两年前,他就和他们一样,青春焕发,对事业有除之不尽的激情。就两年,两年就像是炼狱,叫人活得委屈,眼睛里象落入了晒得干燥热辣的小碎椒末,动不动就让人有流泪的可能。这社会,这生活,哪是当初幻想中的样子,活活地给了他当前一棒。
可,他又怎能放弃。虽然他时时觉得有一股巨大的将要吞没他的压力袭来,他亦不能放弃。他有一个家庭,一个美好的妻以及将要出世的孩子。这还不算最头大的,最可怕的是,他曾踏实可靠地用自己的实力实现了他家庭的一个光芒万丈的梦想,这梦想甚至是家族式的。所有家庭里的人,都无比忠诚地认为,他将是一代之才,事业红火,名利双收,家庭幸福,总是世间的一切好的,在家族里的人看来,都属于他。这种梦想着实可怕,就象一种看不见的鬼魅,纠缠于他,日日夜夜地纠缠。可谁又是那驱鬼之人?他总在幻想,能有一天,做他自己,完完全全完完整整的自己。
幸好他有一个良妻。这个妻,从来不对他说,她要他成为多么辉煌的人,只要他快乐,只要他是站在一双完全适合他的鞋子里。辉煌,外人眼中的辉煌,其实是虚晃的一种海市蜃楼,是食用大麻后的幻觉,不是生活的本质。
每次他出门,她都会立在窗台边,目送着她的王子去上班,吧嗒吧嗒的,这眼神里有一种潮湿的爱慕,就像南方五月的梅雨,粘乎乎湿热热的。
他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线,顷刻间,她就盼着他回来。没事时她总爱立在窗台前,愣愣地望着窗外,她在期待什么呢,期待他冷不防的出现,造一个惊喜给她。
他不在身边的时候,她常常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,房子是空的,连肚子也是空的。时时刻刻,她都希望他在身边。哪怕不说话,不动作。她亦觉得满心欢喜,有一种沉甸甸的现实感在里面。
她疑惑了,自很小的时候,她就明了清风明月是一个人的事情。遇上他后,世界已远非先前的模样,她只觉得,她的一生都与他休戚相关,离了他便是灾难似的。这个无法言说的女人,这个是要被现代社会所讨伐的女人。
他也爱她,粘溺她。在她面前,他象一张随意舒展的画,不管画上的内容是不是精彩,但她总是以一种惊奇而崇拜的眼神看着他,赞扬他,让他深深地感受到作为男人的幸福——男人希望一个女人顶礼膜拜他,在这个女人的世界里,除了他,没有谁能在他底下当英雄。
他愿意把心里所有的话都告诉她,他喜欢她陶醉于他讲话的样子,纯纯的。她虽年龄不小,是他几年的妻,但精神上未发育完全,这一点在他看来始终很是可爱。
他们算是理想的一对恋人,或者说是夫妻。这种理想式不仅活在他们心里,亦在他人的眼中,经常听见一声又一声来自他人称赞或者羡慕的声响。但愿这种理想式是长远的,历久弥新的,温情脉脉的。
也会有这样的一幕——
她也会娇嗔地问他:“若有一天,我老了,你还爱我吗?象当初那般爱?”
他定会放下手中的一切,走到她跟前,将她象抱宠物一样的抱起,然后真挚地点点头,说:“爱。”
“若是有年轻貌美的女子,主动投怀送抱呢?”
“那也不要,我今生只爱你一个。”
何其感人的画面!这种问话的次数很多,多得象绵绵细雨,他倒没有因为她问话的次数多而敷衍她。他懂得女人所需,亦会竭尽所能地满足她,哪怕这有点肉肉的麻。
那些话细细地,秘密地,在她的耳根子底下,痒梭梭地呵着气。她把那些话,挂了一层糖浆的话放在口里不让它们消化,待一个人空虚或者无所事事的时候,便从口里咽下去一点点,喂饱那辘辘饥肠。女人是不需要太聪明,聪明的女人往往能生就出一种洞察的本领,看透世界万物包括世间的男人,这本领常让女人不幸。女人需要一点点自欺欺人式的幻想能力,在幻想的飘渺中将现实的曲折跌宕模糊掉。
其实她心里清楚,哪怕这是谎言,她听起来也是舒坦的,一个男人肯在你耳朵前说一翻甜言蜜语,这说明这男人还是爱她的,愿意哄她宠她,把所有的甜言蜜语都留给她,即使她早已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,这自是一个女人的幸。女人总是过度倚赖耳朵这个官能的动物。太不理智。又有什么不好呢?至少活得简单点,轻易间就乐了。若一个女子,常常有乐子,她就有一种神秘的力量,能栓住男人。
生活里举案齐眉的夫妻大抵如此。
到处都是这种版本的家庭,男才女貌,男人在担当女人在崇拜。也会有各自的无奈,曲折,或者渺茫,可生活不需要太透明,迷迷糊糊间过去就好。因为人的一生实在太短暂,算计太多,终要将自己算计进去,这是一等一的不幸。 |